什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级市，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它的位置， 但在化肥行业却非常有名。这里有全国五大磷矿之一的金河磷矿，40余家化肥企业分布其间。近来，有消息说什邡有小企业造劣质肥。为了解真实情况，记者在4月专程来到了四川省什邡市。

　　管“大”容易管“小”难

　　4月8日，位于什邡市双盛镇附近的金河磷矿。巨大的磷石膏山灰蒙蒙的，突兀地矗立在记者面前。大铲车铲着磷石膏，工人们正在生产石膏板。

　　“卖磷石膏吗？”“卖！”

　　“多少钱？”“不要钱。但得付装车费。20吨位的车子，装车费50元。”

　　“拉出去做什么有人管吗？”“没人管。”

　　磷石膏是在生产磷铵的过程中产生的废料，外观颜色与磷肥非常相似。村民说，什邡、绵竹、广汉周边都有这样的磷石膏山，有的人家拉回去生产水泥砖、石膏板，也有人偷偷摸摸做肥料。

　　“磷石膏几乎没有什么肥效，不值钱，但磷肥每吨的出厂价却在330元~380元。所以，将磷石膏粉碎加工成磷肥，成了少数人的生财之道。”在当地居住的方先生告诉记者。

　　“这种现象多吗？”“这几年查得紧，造假的大多不在本地做，去外地发展了。去安徽、云南做的比较多。”

　　据悉，什邡90%以上的化肥销往外地。与其他地区的化肥基地一样，这里既有生产规模在200万吨以上的宏达化工、蓥峰实业等，也有小打小闹的农村个体，且2/3是小企业。

　　记者在什邡一些化肥企业走访时了解到，由于原材料磷矿石和硫酸涨价，磷肥的利润空间已经很小，企业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一些小厂为了迎合市场，盲目追求低价。同是35%的复合肥，大、小企业之间，每吨差价约300元~500元。加上过磷酸钙生产工艺比较简单，个别不法之徒“两把铁锨闹革命”，选择废弃的仓库、竹林、农家小院，甚至田边地头，夜晚作业，让执法人员防不胜防。

　　在记者采访期间，四川省有关部门公布了今年季度化肥监测抽查，结果显示，近40%的化肥不合格。什邡的3家磷肥企业上了黑榜。标称什邡市荣达化建有限责任公司磷肥厂、什邡市马井化工磷肥厂、什邡新静安化工有限公司生产的过磷酸钙，总养分含量严重不足，水分超标。其中，荣达化建有限责任公司磷肥厂生产的“稀土磷肥”，有效五氧化二磷含量实测仅为3.5％，不到国家标准规定值（≥12％）的30％。肥料中，总养分或有效成分不足，将严重影响农民施肥效果，造成农作物减产。

　　记者随机调查了一些化肥厂家，他们的看法是，个别企业生产、销售劣质肥，给什邡声誉和磷肥产品形象带来了严重影响。蓥峰公司、金穗磷肥厂的有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一分钱一分货”，首先要求质量，低于标准的坚决不做。

　　铤而走险地下交易

　　在什邡的乡下，记者找到了经销商老曾处。没有招牌的门面房里，堆满了碳铵和复合肥。像这样的经销商，什邡有很多。

　　听记者说想在外地经销，老曾热心地剪开一袋复合肥，抓起一把，银灰色的颗粒从指间沙沙地滑落，“看见没？这是穿心店产的，质量比较好。”老曾转身从身后的木架上，掏出一个盛有白色颗粒的塑料袋，“这个是我们镇上产的，当地人都不买，主要销往外省，售卖1900元/吨，卖得火着呢”！

　　记者提出重庆那边要货，能不能与厂家直接联系。在老曾的帮助下，记者顺利进入当地的一家化工厂。老曾扒开编织袋看了看说：“这些是废弃的。”

　　“颗粒圆滑，抛过光的”，老曾拣起一颗，用指甲掐开一半说，“中间是空的”。

　　“有人作假吗？”“有呢！真的贵得很！”

　　“大厂作假吗？”“大厂不作。一般都是小厂，经销商要什么，他们***生产什么。”

　　老曾开始给记者传授经验：“你作低养分的，农民消费水平低，好销。比如你作养分25%的，但袋子上可以打上养分30%~35%。只有卖的人自己知道，农民不会知道的。”

　　“有人查吗？”“你不是有车吗？晚上走。”

　　尽管险象环生，但还是有人铤而走险。记者算了一笔账，有效养分少了5%，撒到庄稼上也许根本看不出来，但这对经营者来说***不一样了：以养分35%的复合肥为例，目前市场价一般1500元~1600元/吨，每吨养分减少5%，***可增加75元~80元的利润，数量一多，***很可观了。

　　调查中，有人反映，一些不法商贩快速进货、销货，不入账、不进门市、不做进货销货登记，地下交易，逃避检查；有的一照多点、一证多用，结果造成了“管上游管不了下游，管生产管不了流通”的无奈局面。

　　正规企业当了“冤大头”

　　什邡也有不少大的化肥企业，他们面临的一个很大难题，***是别人假冒自己的产品，而且是跨省作案。

　　今年3月底，一批120多吨假冒他人品牌的过磷酸钙，在重庆被截获，其中21.6吨已售出。

　　这批假冒四川省什邡市洪山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简称洪山公司）的盛吉牌洪山磷肥，全是生产磷铵的工业废料，有效磷含量仅在1.7％～3.4%，与标准规定的大于或等于12%相差甚远。据悉，假货大多是以395元/吨（合19.75元/50公斤）从黄某等人手中购得，以21元/50公斤售出。

　　平白无故地被人假冒，什邡洪山公司当了一回“冤大头”。

　　记者找到了洪山公司总经理杨永富。看得出，这件事让他大伤脑筋。洪山公司1984年建厂，属于当地较早的“*********”，在老百姓心中有着响当当的信誉。

　　杨永富告诉记者，得知被假冒后，他吃不下，睡不着，火速赶到重庆事发地，一看到包装，***确信那不是自己的产品。给洪山公司印包装袋的只有1家，可是眼前的包装，无论是字迹、字体、封口还是标识，都非常粗糙，更不要说有效含量了。

　　杨永富开始调查此事。为了防止假货流失或转移，3月11日夜，在重庆执法部门的帮助下，杨永富敲开3家经销商的门，3家都是假冒洪山的。次日凌晨3时，又发现1车假肥，货主承认是假冒洪山的。

　　“我很累。”简陋的办公室里，杨永富痛苦地抽着香烟，一脸的无奈。

　　杨永富说，在外省，有的磷肥厂挂着几块牌子，有的打着什邡的牌子在生产，而什邡根本***没有这个企业。重庆假肥一事，让他下决心查个水落石出，但他跑了很多地方，结果无功而返。

　　有同样遭遇的不止洪山公司一家。***在记者到达什邡的4月6日晚上，广西桂林发现了假冒四川什邡宏达的复合肥，合同上签订的是1000吨，截至目前已发现63吨。该批标称45%高养分的复合肥，实际养分含量只有6%。

　　什邡宏达的全称是四川宏达股份有限公司。它不仅是什邡、也是德阳市惟一的一家获得中国产品称号的化肥企业。

　　到什邡时，记者找到德阳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什邡分局。

　　也许是对记者心存疑虑，也许是怕媒体报道什邡捣毁的假窝点多了，反而给什邡带来不好的负面影响，对于打假方面的成绩，什邡分局一直很低调，不愿多谈。但记者还是从他们的工作总结上，看到了如下一段文字：

　　“两年来，什邡市先后出动执法人员3000多次，对600多家的肥料生产经销企业进行了检查和整顿，在原有50多家肥料生产企业的基础上，先后关停并转17家生产条件差、不符合要求的肥料生产企业。去年，建议吊销了两家质量问题严重的磷肥生产企业的生产许可证和营业执照，作出了停止生产的处理。全市查处肥料违法案件60多起，捣毁伪劣肥料生产黑窝点6个。”

　　“谁砸什邡的牌子，我们***砸谁的饭碗！”这是什邡分局副局长阮雷对记者说的话。可是对于外地发生假冒什邡牌子的现象，他们也鞭长莫及。

　　记者了解到，近年来，通过肥料质量专项整治，监督检查频次增加，查处力度加强，什邡以质量为代价的恶性竞争现象逐渐得到遏制，生产经营秩序逐步走向规范。

　　“与前几年相比，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这是采访过什邡的一位四川记者说的话。

　　从四川广汉至什邡的高速公路旁，矗立着高大的红字招牌——“诚信什邡”，它从一个侧面表达了当地政府的决心和期待。我们相信，尽管这个城市还有着诸多不完善的地方，但我们依然看到了整顿中的化肥行业和努力变化的什邡。